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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4 章 有吃的么（第1页）

北风潇潇，把门外折腰的杨树吹得嘎吱作响。

油灯姐一夜没睡，她睁着眼睛，数着那吱呀声，直到鸡叫。

这会儿还早，外面天都没亮。

怀中的女婴咂吧着干瘪的小嘴，无意识地动了动脑袋。

她大概是想哭的，可惜嘴巴张了张，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来。

油灯姐拆开领子，把胸脯塞进她的嘴里，孩子狠狠吮了几口，发现什么也没吮出来，呜咽两声，又睡过去了。

出生快一个月，她大约也是明白，便是哭也没用，所以渐渐的也不爱哭了。

其实这孩子出生之前，全家盼着一举得男，婆母看她肚子尖尖，的确像是要生个儿子的。

于是喜出望外，还捉了一只老母鸡养着，说等她生了好炖汤下奶。

当然，等发现生了个女娃，那指趾高气昂，最喜到处叨人的老母鸡，也算捡了一条命，不用去死了。

只她这奶水，却是只来了几天。

这才不到一个月，便再也吮不出一点儿了。所幸邻居家大姐也生了娃，看着她可怜愿意喂一口。不然这孩子，怕是等不到今日，便早早被饿死了。

因为这，邻居大姐也落了自已婆家的埋怨，自已家也欠了天大的人情。

丈夫骂她不中用，婆母不肯给饭吃。

她偷偷在地里摸萝卜果腹，已经挨了三顿打。连娘家人，也因为她吃不饱饿肚子而去偷萝卜的事儿，受了连累，落了个养出偷儿的恶名。

油灯姐有时候也忍不住想，或许是自已错了，不该这么死死抱着孩子不放手。若没有她，自已的日子或许不这么难过，至少不必被罚饭，不用饿得偷东西连累了娘家爹娘和兄弟。

但如今，真要把孩子送出去，她心里又刀剐一样地疼。

可见她是欠她的，平白生了这么一个讨债鬼。

鸡又叫了。

邻居家的大黑狗也呜呜叫了几声，有人起来了。

她再不敢等，立刻一跟头爬起来，三两下把自已收拾好，而后裹了布条，将孩子揣在怀里，悄悄摸了出去。

吱呀一声，老太太听见有人开门，隔着窗户瞅了一眼，看见儿媳妇悄默出去了。

猜到她终于肯去扔孩子，心里满意，嘴上骂了一句，又翻翻身睡了。

到了东郭胡同，油灯姐果然看到一个黑黢黢的院子开了小方窗。

那窗户口有半人高，大人进不去，但要放一个孩子，却是容易得很。

油灯姐知道，只要把孩子从那黑洞洞，仿佛虎口一般的窗户里送进去，自已这一生，便再也见不到这团干瘪细瘦，丑得像个猴子一样的肉团了。

到时候婆母满意，不再饿她肚子。

丈夫脸色不再阴沉，不会对她拳打脚踢。当然更重要的是，那个常年沉默不语的公公，也不会再用极为可怕的眼神瞥她，她的日子，便会好过一点儿。

待明年，说不得又能生个孩子。

若是运气好生个男娃，她便当了功臣，便是后头再生女娃，也能直起腰杆，把孩子留住了。

可见这个女儿来得不是时候，她来早了，当娘的还没能给她生个兄弟撑腰。

这么想着，仿佛她们母女的缘分，当真到此为止，算是尽了。

油灯姐心里难受，但看着偷摸摸，也有人和自已一样，趁着天没亮来扔孩子，心里又仿佛好受不少——不是自已心狠，别人也是如此。

但这一点好受，并没有让她立刻走过去。

她依旧站在原地，趁着因为太过深浓的夜色仔细地瞅着怀中面目模糊，仿佛要变成厉鬼的孩子。

她的五官不像丈夫也不像自已，也不晓得长大了，会是个什么样子。

若能稍微像谁一些，说不得还能相认呢。